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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谈:关于“之乎者也”

 
来源:南开学报 栏目:期刊导读 时间:2021-04-02
 
昭连兄的两篇论文发表后,我听到不少人表示赞同。比如明史专家南炳文先生,南开大学出版社原总编张格先生,都认为这个观点很有创见。有意味的是,他们都不是专职研究语言的,语言学者大抵不以为然,甚至持不屑的鄙视态度。孟文发表后,语言学界一片沉寂,不知是否也是这个原因。也是,老孟你一个门外汉,就像孙猴子大闹蟠桃会,搅乱人家好端端的语言学盛宴,不遭白眼才怪呢!不过话说回来,我们虽是门外汉,也读了一辈子古书,品味了从商周到近世的无数文言文,也有自己的感悟和思考。我就常想,难道几千年前的古人会说话就之乎者也吗?这些见于书面文献的之乎者也矣焉哉,是不是只为文化人书写时所用,来表达什么特殊意思呢?读了老孟的论文我给归纳一下,就是这些许慎等人叫做“辞”的词(现代语言学归之于代词、助词、连词、介词、语气词等),其实只是书面语词汇,是从实词假借过来表达语气、停顿和断句的,并承担着某些特别的语法功能。 老孟的论文虽然表面上避开理论,但实际上背后有着一个清醒的理论认识,就是对文字和语言的关系——亦即书面语和口语的关系——的明确定位。我上大学时就听老师讲,文字是语言的记录。那时就怀疑,古人写的话和说的话是不是一回事?汉语史好几千年了,可是成为一门语言学却是近代的事,而且从《马氏文通》开始就是套用西人的语言学理论(顺便说,套用洋人理论研究本土问题一直是国人的一大弊病)。所谓文字是语言的记录就来自两千多年前古希腊亚里斯多德的话:“文字是口语的符号。”(《解释篇》)对于西语表音文字来说,这话可能是对的,但对汉语表意文字来说就大成问题。德国17世纪哲学家威廉·莱布尼茨早就说过:“语言是通过发音提供思想符号。文字是通过纸上的永久笔划提供思想符号。后者不必与发音相联系。从汉字中可以明显地看到这一点。”莱布尼茨曾醉心于研究中国和汉字,他的结论——文字不必与发音相联系,无疑是深刻的。对这一问题,国内学者也有过精彩的论述,修辞学家陈望道说:“假若追溯源头,文字实与语言相并,别出一源,决非文字本来就是语言底记号。”(《修辞学的中国文字观》,1925)文字学家唐兰说:“口上说的语言,笔下写的文字,两者显然是不同的。因为西方人的语言和文字差不多一致,研究语言也就研究了文字。……反之,中国文字是注音的(引者按:此指认汉字不经注音是读不出来的,古人常用反切法注音),语言和文字在很古的时期就已经不一致,从文字上几乎看不到真实的语言……”(《中国文字学》,1949)老孟也引用过黎锦熙、高名凯等学者的话,他们说得更透彻,直接涉及这些书面虚词的性质,这里不赘述。 我所以引用这几段中外的相关论述,意在说明文字书写的书面语并非口语的直接记录。但这不是在重复书面语较之口语简洁准确等习惯看法,而是说研究古汉语中的之乎者也之类时,必须破除它就是口语记录这一惯性思维,必须好好想想它们是怎么来的,究竟在语言表达中起着什么作用,是不是因为书面语中有就能证明口语中也有。 古人口语中肯定有表语气的词,大概如“兮”、“猗”、“些”之类,是古楚语中的语气词;郑玄也说“居”是齐鲁语助。但它们没有成为通用词汇,在书面语中通用的乃是之乎者也矣焉哉之类。而这些通用的词汇大多有本义,比如“焉”字依《说文》的解释是江淮的一种黄色鸟类,“耳”的本义为“耳,主听也”。它们是被假借过来用以弥补口语转化为书面语时的语气缺失,用以表示各种语气并兼作断句提示(即老孟说的标点符号),这当然只是文人笔下的产物,是文人间的“约定俗成”,并代代相传下来,在文言文的写作实践中不断被规范化。由于这些“辞”的加入和被有效使用,从而形成文言文这一独立语体,它和口语并存。文人说话是一回事,书写是另一回事。书写要遵循传统,要雅化、避俗,口语中有的他们不见得用,口语中没有的他们反而会创造出来。几千年下来,说归说写归写,就这么回事。自然二者也有相互渗透的现象,但大面貌是不变的。只要将现代的书面语与口语相对照,同样可以说明这个问题。大家写专业论文,不会用家乡的方言土语,只能用书面语,而通用的书面词汇又有很多是自己的口语中所没有的。所以我们虽然来自各种不同的方言区,但写出的论文看不出有方言的区别,古代书面语也应该如此。 老孟在论证观点时引用了大量文献记载和语言资料,不但相当充分,而且对这些材料进行了严谨的分析与解释,并作出合理推断,形成了相当完整的证据链。有人对老孟说你这是文学的方法,不是语言学的方法。我不晓得什么叫文学的方法,莫非是说靠的是想象、夸张吗?那么语言学的方法又是怎样的?其实文学的方法、语言学的方法本质都是一样的,就是靠事实说话。老孟的方法是实证的方法,绝非抛开历史和事实的想入非非,更不是有人说的有意制造什么“人咬狗”的轰动效应。如果新闻媒体报道他的观点是猎奇,那么发表孟文的两家高校学报也只是“人咬狗”式的猎奇而不是学术行为吗?我听说发在《南开学报》上的《论“辞”》一文,外审专家表示这是他审过的最有创见的文章,而且被学报推荐为2015年度两篇优秀论文之一。人家一直是踏踏实实的,秉持着严谨的精神做学问,不是为了争“眼球”。当然,他对材料的使用和论证也许有不完善的地方,可以修正,但批评的态度不应只抓鸡毛蒜皮,不应纠缠细枝末节,而应直奔主脑才是。在我看来问题其实很简单:人家举出那么多的事例来说明“之乎者也”非口语,有材料,有分析,有结论。你反对可以,但也应当举出大量的反证,说明“之乎者也”是口语。只要你的分析到位,说得更有道理,比老孟的观点更有说服力,他的观点自然会倒掉。 这几年昭连兄研究“之乎者也”可谓朝思暮想废寝忘食,到了痴迷的地步。前年我曾写过《戏赠昭连兄》一律送给他,不妨引在这里:“世系孟轲孙,乡邦刘季地。虽无隆准颜,亦有浩然气。蟋蟀岂微虫,葫芦乃大器。耽研语助词,思苦人憔悴。”虽语含戏谑,但对他的执著精神着实钦佩。借用时下一句时兴话,对他的可贵精神和可喜成就也点个赞吧。 昭连兄的两篇论文发表后,我听到不少人表示赞同。比如明史专家南炳文先生,南开大学出版社原总编张格先生,都认为这个观点很有创见。有意味的是,他们都不是专职研究语言的,语言学者大抵不以为然,甚至持不屑的鄙视态度。孟文发表后,语言学界一片沉寂,不知是否也是这个原因。也是,老孟你一个门外汉,就像孙猴子大闹蟠桃会,搅乱人家好端端的语言学盛宴,不遭白眼才怪呢!不过话说回来,我们虽是门外汉,也读了一辈子古书,品味了从商周到近世的无数文言文,也有自己的感悟和思考。我就常想,难道几千年前的古人会说话就之乎者也吗?这些见于书面文献的之乎者也矣焉哉,是不是只为文化人书写时所用,来表达什么特殊意思呢?读了老孟的论文我给归纳一下,就是这些许慎等人叫做“辞”的词(现代语言学归之于代词、助词、连词、介词、语气词等),其实只是书面语词汇,是从实词假借过来表达语气、停顿和断句的,并承担着某些特别的语法功能。 老孟的论文虽然表面上避开理论,但实际上背后有着一个清醒的理论认识,就是对文字和语言的关系——亦即书面语和口语的关系——的明确定位。我上大学时就听老师讲,文字是语言的记录。那时就怀疑,古人写的话和说的话是不是一回事?汉语史好几千年了,可是成为一门语言学却是近代的事,而且从《马氏文通》开始就是套用西人的语言学理论(顺便说,套用洋人理论研究本土问题一直是国人的一大弊病)。所谓文字是语言的记录就来自两千多年前古希腊亚里斯多德的话:“文字是口语的符号。”(《解释篇》)对于西语表音文字来说,这话可能是对的,但对汉语表意文字来说就大成问题。德国17世纪哲学家威廉·莱布尼茨早就说过:“语言是通过发音提供思想符号。文字是通过纸上的永久笔划提供思想符号。后者不必与发音相联系。从汉字中可以明显地看到这一点。”莱布尼茨曾醉心于研究中国和汉字,他的结论——文字不必与发音相联系,无疑是深刻的。对这一问题,国内学者也有过精彩的论述,修辞学家陈望道说:“假若追溯源头,文字实与语言相并,别出一源,决非文字本来就是语言底记号。”(《修辞学的中国文字观》,1925)文字学家唐兰说:“口上说的语言,笔下写的文字,两者显然是不同的。因为西方人的语言和文字差不多一致,研究语言也就研究了文字。……反之,中国文字是注音的(引者按:此指认汉字不经注音是读不出来的,古人常用反切法注音),语言和文字在很古的时期就已经不一致,从文字上几乎看不到真实的语言……”(《中国文字学》,1949)老孟也引用过黎锦熙、高名凯等学者的话,他们说得更透彻,直接涉及这些书面虚词的性质,这里不赘述。 我所以引用这几段中外的相关论述,意在说明文字书写的书面语并非口语的直接记录。但这不是在重复书面语较之口语简洁准确等习惯看法,而是说研究古汉语中的之乎者也之类时,必须破除它就是口语记录这一惯性思维,必须好好想想它们是怎么来的,究竟在语言表达中起着什么作用,是不是因为书面语中有就能证明口语中也有。 古人口语中肯定有表语气的词,大概如“兮”、“猗”、“些”之类,是古楚语中的语气词;郑玄也说“居”是齐鲁语助。但它们没有成为通用词汇,在书面语中通用的乃是之乎者也矣焉哉之类。而这些通用的词汇大多有本义,比如“焉”字依《说文》的解释是江淮的一种黄色鸟类,“耳”的本义为“耳,主听也”。它们是被假借过来用以弥补口语转化为书面语时的语气缺失,用以表示各种语气并兼作断句提示(即老孟说的标点符号),这当然只是文人笔下的产物,是文人间的“约定俗成”,并代代相传下来,在文言文的写作实践中不断被规范化。由于这些“辞”的加入和被有效使用,从而形成文言文这一独立语体,它和口语并存。文人说话是一回事,书写是另一回事。书写要遵循传统,要雅化、避俗,口语中有的他们不见得用,口语中没有的他们反而会创造出来。几千年下来,说归说写归写,就这么回事。自然二者也有相互渗透的现象,但大面貌是不变的。只要将现代的书面语与口语相对照,同样可以说明这个问题。大家写专业论文,不会用家乡的方言土语,只能用书面语,而通用的书面词汇又有很多是自己的口语中所没有的。所以我们虽然来自各种不同的方言区,但写出的论文看不出有方言的区别,古代书面语也应该如此。 老孟在论证观点时引用了大量文献记载和语言资料,不但相当充分,而且对这些材料进行了严谨的分析与解释,并作出合理推断,形成了相当完整的证据链。有人对老孟说你这是文学的方法,不是语言学的方法。我不晓得什么叫文学的方法,莫非是说靠的是想象、夸张吗?那么语言学的方法又是怎样的?其实文学的方法、语言学的方法本质都是一样的,就是靠事实说话。老孟的方法是实证的方法,绝非抛开历史和事实的想入非非,更不是有人说的有意制造什么“人咬狗”的轰动效应。如果新闻媒体报道他的观点是猎奇,那么发表孟文的两家高校学报也只是“人咬狗”式的猎奇而不是学术行为吗?我听说发在《南开学报》上的《论“辞”》一文,外审专家表示这是他审过的最有创见的文章,而且被学报推荐为2015年度两篇优秀论文之一。人家一直是踏踏实实的,秉持着严谨的精神做学问,不是为了争“眼球”。当然,他对材料的使用和论证也许有不完善的地方,可以修正,但批评的态度不应只抓鸡毛蒜皮,不应纠缠细枝末节,而应直奔主脑才是。在我看来问题其实很简单:人家举出那么多的事例来说明“之乎者也”非口语,有材料,有分析,有结论。你反对可以,但也应当举出大量的反证,说明“之乎者也”是口语。只要你的分析到位,说得更有道理,比老孟的观点更有说服力,他的观点自然会倒掉。 这几年昭连兄研究“之乎者也”可谓朝思暮想废寝忘食,到了痴迷的地步。前年我曾写过《戏赠昭连兄》一律送给他,不妨引在这里:“世系孟轲孙,乡邦刘季地。虽无隆准颜,亦有浩然气。蟋蟀岂微虫,葫芦乃大器。耽研语助词,思苦人憔悴。”虽语含戏谑,但对他的执著精神着实钦佩。借用时下一句时兴话,对他的可贵精神和可喜成就也点个赞吧。

文章来源:南开学报 网址: http://nkxb.400nongye.com/lunwen/itemid-21989.shtml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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